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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山玉碎(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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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山玉碎(九)

若非親眼所見,洛汀也不相信,舒月的魂魄竟然進入了葉銜青的身體內。

葉銜青落入斷崖後死了。

所以舒月的魂魄能夠進入他的身體。

而葉銜青的記憶,也盡數被由轉生水鏡洗去了前塵記憶的舒月吸收。

從此以後,葉銜青就是舒月的轉世。

洛汀對於舒月的事情已經插手得夠多了,到了這等地步,本來也不應該再插手。

無非就是兩萬年相伴的情誼罷了。

在諸天神界,天神受傷是一碼事,渡劫是另一回事,渡劫對於神族的重要程度遠遠比重傷強烈得多,這意味著神性的轉變。

“叮鈴鈴。”門外的風鈴響了。

是神帝傳喚。

洛汀心中古怪,神帝又傳她做什麽?

她來到神帝殿,神帝殿的大門在她身後合上,來不及行禮,立刻有陣法將她束縛住,暗處的神兵圍過來。

洛汀不解:“神帝,這是為何?”

“水神放心,孤不會傷你,只是暫時將你禁足在掌戰宮一段時日,你知道,舒月在凡間渡劫,不可幹擾,孤知你和他情義深厚,孤此舉,也是為了防止你觸犯律令。”

神帝想要水月鏡沒錯,但水月鏡只要是水神和月神的結契之血便可,這月神,未必要是舒月。

其實在舒月剝離神骨的時候,舒月在他心裏就已經廢了一半,讓水神用精血再去救舒月,也不過是多給了舒月一次機會,要他二人能夠生情,哪知舒月這廂甫一醒來就成了墮神。從那刻起,他就徹底放棄了舒月。

為了昭告仁義,他讓舒月下凡渡劫,但至於成不成功,他並不關心。

神帝不想再損失一個水神了。

洛汀眉頭折起,道:“神帝若要如此,直說便是,洛汀自會去掌戰宮,為何用此等方法?”

“帶走。”

神帝發話,神兵們便押著洛汀往掌戰宮飛。

洛汀道:“放開本神,本神能走。”

一股極寒之氣拂過來,神兵的鎧甲上爬上薄薄的一層冰霜,知曉洛汀不好招惹,只得訕訕收回手。

“我等也是奉命行事,水神莫要怪罪。”

……

凡間的歲月過了三月。

百琴門最近忙碌熱鬧,弟子們進進出出,將門派的幾座山峰都裝點起來,不知道的還以為百琴門哪位長老要娶親了。

葉銜青依舊做著灑掃的活兒,他望著門主峰,心裏冷笑,想不到常遙遠還是個癡情的種。

門主夫人生辰,整個百琴門都要舉辦宴會。

是個好日子。

夜裏,葉銜青挑著水桶從山路往回走,最近他走路的步子極其輕快。

月上柳梢頭,葉銜青喜歡做的事情不多,在月下於林間行走是其中之一。

恍惚間,他瞥到了一抹紅色的身影。

她站在不遠處的小土丘之上,仰頭望著月亮,不知在看些什麽,眼裏含著柳絮似的飄飄搖搖的哀愁,她很沈默,宛若和腳下的石頭融為了一體。

葉銜青打算裝作沒看見。

又忽然想起,這女子似乎是門主夫人,梨黎。

他頓了頓,梨黎就註意到他。

她望過來。

葉銜青對上她的視線,無悲無喜的眼眸閃過一絲詫異,也不知是不是裝的,他對著她恭恭敬敬行禮:“門主夫人。”

梨黎沒讓他直起身來,她走到他跟前,葉銜青就見著視線中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衣擺,衣擺上面繡著變化的月相,葉銜青覺得熟悉,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。

梨黎道:“這裏沒別人,你見著我,不用行禮。”

葉銜青擡起頭來,發現她面上有淡淡的紅暈,談吐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酒的味道,料想應當是醉了。

葉銜青恭敬道:“那如何使得?門主夫人就是門主夫人,不可亂了輩分。”他擔憂梨黎懷疑他,又道,“弟子方才在藏書閣灑掃,藏書閣清理起來頗有些不容易,是以到此時方歸,打擾了門主夫人雅興,實乃無意之舉,還請莫怪。弟子這就走。”

“等等,我左右也睡不著,不如你陪我說說話吧。”

葉銜青心裏古怪,她要搞什麽鬼?

面上卻是掛著標準的弟子對於長老之流的謙和而謹慎的微笑,跟著梨黎一同坐在了小土丘頂上的石塊上。

他很是守分寸地和她隔了一段距離,又擺了規矩端正的坐姿。

只聽她開口:“你叫葉銜青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那日我扶過你,找門主問過你的名字。”葉銜青微微一怔,沒想到她竟然對他還挺上心,她繼續道,“我見到你的第一眼,就覺得你莫名的熟悉。”

熟悉?

他一個打雜的弟子,跟她高高在上的門主夫人能有什麽交集?

葉銜青覺得荒謬,只當她是醉了,回答道:“我見夫人也是面善。”

她默了瞬,問:“你相信這世間有天神嗎?”

“凡人可修道,自然也有化神之人,這世間也自然有天神,只是我們凡人不曾見過。”

她搖搖頭,望著月亮,瞇起了眼,篤定道:“有的,凡人也能見到。”

葉銜青覺得此人果真是醉了,既然如此篤定天神的存在,又問他作甚?

“我說我見過天神,你信嗎?”

“弟子自然信。”

“我若說,我和天神相愛過呢?”她側過頭,映著月光的瑩亮的眼眸裏也出現葉銜青的影子,她嘴角拂開一絲笑意,葉銜青看著莫名心悸,“夫人,此話可不能亂講。”

“你看,你不信,也不會有人信我。”

梨黎站起身來,葉銜青忽然想到什麽似的,也站起身,問:“弟子見識短淺,夫人可否跟弟子講講天神之事?”

他背在身後的手中多了塊留音石。

若是讓常遙遠知道,他心心念念的女人,和神仙相愛過,心裏一直念著別人,該如何心痛!

想到此處,葉銜青便興奮不已。

但他也怕梨黎不肯告訴他,同時另一只手裏握了竹笛,他完全可以將她敲暈,反正她醉了,醉在此處也算不得什麽大事。

哪知梨黎開口,真的開始講述她的過去:“我見過司職月亮的月神,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,我以為他清冷疏遠不近人情,我敬畏他,卻沒有想到,他也會靦腆害羞。”

“我愛慕他、撩撥他,他看我的眼也繾綣有情,我們定了約定,他要找我提親,我便等著嫁給他。”

她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
“可惜我聽見爹娘說,常門主已經下了不少聘禮,他們想要聘禮,覺得常門主是個好歸宿,我不依,我在夜裏往外跑,眼裏看不見星子,看見的卻是娘斑白的發,爹佝僂的身子。”

“所以夫人是為了你爹娘嫁給門主的?”

她噙著笑搖頭:“不,我還聽見,他們說我高攀。”

“我嫁給門主,已經是高攀,更遑論,天神。人與神相戀,本就存在於書生寫的話本裏,這世上,哪有心甘情願和凡人消磨一生的神啊?神,如此高高在上,我又有什麽資格將他拉下來呢?”

她伸手指向月亮,“你看這圓月,咱們夠得著嗎?”

葉銜青啞然。

“後來,上花轎前天晚上我一宿沒睡,我坐在窗子邊,看著月亮,我也不知我在期待些什麽,我想念他的面容,想念他的背影,想念他冰涼的懷抱,可惜,我等到月亮落山,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。”

“再後來,你也知道了,我嫁給了常門主。”

葉銜青松了口氣,將留音石收起來,心裏本應是愉悅的,卻莫名發沈,隱約覺得,他似乎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東西。

“常門主,乃凡人之翹楚,亦為良配,夫人不必太過掛心了。”

梨黎只是笑,在葉銜青的註視下往小土丘下走,一邊背對著他招手,她遙遙道:“謝謝你,葉銜青。”

葉銜青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林間。

……

門主夫人生辰宴,自然隆重,也會聚集很多人。

也是方便葉銜青行事的時候。

他恨常遙遠,這恨意經過了多年的虐待,早就變得扭曲。他用盡一切手段想要毀去常遙遠擁有的一切,哪怕是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。

常遙遠今日穿得尤其隆重,面上堆笑給諸位賓客敬酒,葉銜青在角落裏看著,眸色一點點涼下去。

高臺上有修士歌舞,水袖飄飛,劍光如水,笙簫陣陣。

這曲終了,常遙遠問:“敢問諸位修士,可有人想要上臺歌舞一曲助興吶?”

下面很安靜。

就在這靜默之中,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,宛若堅冰落入沸水,“我來。”

葉銜青往臺上走,常遙遠面上的笑意逐漸僵硬。

他手中捏著簡陋的竹笛,下面立刻議論紛紛,沸水中炸開一個個氣泡。

“怎麽是他?”

“他會什麽?莫不是來出醜的?”

常遙遠也指著他喝道:“你來做什麽?快下去!別攪亂了我的宴會!”

梨黎卻道:“我還從未聽過好聽的笛曲,門主,就讓他試試吧。”

見梨黎如此,常遙遠也不好多說,只道:“你快些。”

葉銜青對眾人報以一個謙遜的笑意:“獻醜了。”

竹笛橫在唇邊,他閉上眼,悠揚的樂聲傳出來,如歌神仙,笛音縹緲,他似乎也很享受,沈浸於其中,絲毫不覺常遙遠陰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。

他的笛音似乎有一種詭異的吸引力,在場的眾人都逐漸失了神。

連地面深處的顫動都沒有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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